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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燕園附近有一套私房,是十幾年前購置的。三十五歲,單身,肥胖,肉感(他自己說是性感,粗獷中帶有清秀)。生活已完全地北京化。
其實他是香港人,叫喬治。他在北京交游甚廣,臭名昭著,即使在自由隨便的文化圈內(nèi)也是聲名狼藉。他是香港某雜志的頭號負(fù)責(zé)人,P大的訪問學(xué)者,一個花花公子。
他常在自己的寓所開“Party”,被邀請的多是燕園的女生,有集體被邀的,也有個人。她們年輕,可愛,特別。最主要的,她們很現(xiàn)代。
喬治記得是在八八年的秋天,他在園明園認(rèn)識了外語系的漂亮女生佳妮。事實證明,這確實是他眾多女友中最別具一格的一個。她難以讓人忘懷。
他們互留了地址。喬治約會她:“我住在P大西門,往左拐200米,有一座紅樓──”
佳妮輕輕地笑起來,搖頭說道:“這不好,我要你來接我?!?/p>
晚飯時,喬治在女生樓的窗下喊她。他仰著頭,看見站在窗口的佳妮和藍天底下的一群鴿子,灰色的樓房,陰影,枯樹的剪影。
喬治甚至看見了自己,孩子氣地仰著頭,久久地吹著唿哨。
喬治的房間里有很多書。他拿來英文版的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問佳妮:“你看過沒有?”
佳妮搖搖頭。
喬治輕輕念上一段。他的英文發(fā)音異常準(zhǔn)確,鼻音很重,像個地道的英國紳士。有時候他會耍噱頭,在個別音節(jié)上會露出馬腳,佳妮歡喜地糾正了。
喬治給她介紹這本書的作者和時代背景,又說了些國外文學(xué)的現(xiàn)時狀態(tài)。然后,他把書翻到中間的某頁,也就是本章開頭筆者引用的那一段,念了起來:
這就是托馬斯的方式,不是去撫摸對方,向?qū)Ψ将I媚,或是懇求對方,他是發(fā)出命令,使他與一位女人的純真談話突然轉(zhuǎn)向性愛。
喬治停了一下,看著佳妮。佳妮不知所措地瞪著他。
喬治又念道:
呵,成為他一夫多妻生活中的另一個自我!……薩賓娜花了點時間把自己的浴衣完全脫掉,又花了幾分鐘在特麗莎面前擺弄姿勢,然后她向特麗莎走去,說:“現(xiàn)在該我給你拍了。脫!”
佳妮羞赧地笑起來。
托馬斯常常用這種方式對待她們兩個?,F(xiàn)在,托馬斯的情人向托馬斯的妻子發(fā)出了托馬斯式的命令,兩個女人被同一個有魔力的字連在了一起……服從一個陌生人的指令,這本身就是一種瘋狂。
念完了,兩個人站了起來,好久沒有說話。唱機上淌著德彪西的音樂,柔軟的坐墊,高腳酒杯,香檳酒,雖是北京城的夜晚,也像。
喬治說:“現(xiàn)在該我說了。脫!”這次他說的是中國話,溫和而堅定,甚至帶有權(quán)威的口氣。
他從佳妮的眼里看到了特麗莎式崇拜的神情。這神情,從他屋里穿過的每個女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