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龍一身都是膽
《三國演義》英譯品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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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曉輝
三國的故事，就是一部龍爭虎斗的英雄史詩，名將云集，波瀾壯闊。其中，一顆將星格外璀璨奪目，他就是趙云趙子龍。
趙云武功高強，一生戎馬，幾乎沒打過敗仗?！度龂萘x》中雖然有很多戰(zhàn)場上的爭斗和廝殺，但畢竟不是武俠小說，所以對個人的武功著墨并不多，如果說有特例，那就是趙云。
《三國演義》第四十二回，趙云單騎救主，獨自一人，懷抱阿斗，從曹操軍中突圍而出。鐘縉、鐘紳兄弟二人，一個使大斧，一個使畫戟，攔住趙云廝殺。趙云挺槍便刺，鐘縉當先揮大斧來迎。兩馬相交，戰(zhàn)不三合。被云一槍刺落馬下，奪路便走。背后鐘紳持戟趕來，馬尾相銜，那枝戟只在趙云后心內(nèi)弄影。云急撥轉(zhuǎn)馬頭，恰好兩胸相拍。云左手持槍隔過畫戟，右手拔出青釭寶劍砍去，帶盔連腦，砍去一半，紳落馬而死，余眾奔散。
羅慕士教授的翻譯：
Zhong Shen gave chase, halberd in hand, drawing close enough for his horse to touch the tail of Zilong's mount. The reflection of his halberd flashed in the back of Zilong's armor. Suddenly Zilong pulled up short and lurched around, confronting his pursuer: to the left, Zilong's spear checked the halberd; to the right, he swung Black Pommel, cutting through Zhong Shen's helmet and cleaving his skull in two. Shen's escort quickly vanished.
這一段文字將趙云的英武形象和武功、膽量描寫得栩栩如生。趙云已在敵陣中拼殺多時，人困馬乏，而鐘紳卻是生力軍，兩匹馬已經(jīng)首尾相接（drawing close enough for his horse to touch the tail of Zilong's mount），也許再有幾秒鐘，鐘紳的畫戟就可以刺到趙云?？社娂澰趺匆蚕氩坏?，趙云會突然變招，調(diào)轉(zhuǎn)馬頭，與對手“兩胸相拍”（suddenly Zilong pulled up short and lurched around, confronting his pursuer）。這時，長槍已經(jīng)不能發(fā)揮作用，早有準備的趙云左手持槍隔開畫戟，右手拔出寶劍，連盔帶腦，將鐘紳砍于馬下（to the left, Zilong's spear checked the halberd; to the right, he swung Black Pommel）。青釭劍是曹操的寶劍，削鐵如泥，鋒利無比，平時由夏侯恩佩戴。夏侯恩點兒背，遇見趙云，連命帶劍都丟了?！扳G”字念gang，是車軸和燈碗的意思，因形狀似劍柄，所以羅慕士教授將其譯為Black Pommel（黑柄劍）。
趙云憑著超群的武功和對劉備的赤膽忠心保護了阿斗。劉備接過孩子，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故意將阿斗扔在地上：“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劉備摔孩子是假的，但心中的感動一定是真的。小說中的一首七言詩最恰當?shù)貙懗隽藙洚敃r的心情：“曹操軍中飛虎出，趙云懷內(nèi)小龍眠。無由撫慰忠臣意，故把親兒擲馬前。”
明清章回小說繼承了說書人的傳統(tǒng)，每講一段故事，都會用一首詩來收口。這首詩把劉備的心態(tài)描寫得真切自然，讀起來也朗朗上口。
我們來看看羅慕士教授的翻譯：
The tiger sprang from Cao Cao's fighting line;
Safe on Zhao Yun's breast the little dragon curled.
How did the liege requite his liegeman's love?
Down before the horse, Xuande his own son hurled.
趙云如猛虎一般從曹軍陣中躍出，tiger sprang from Cao Cao's fighting line，little dragon，也就是阿斗卻curled（蜷縮）在趙云懷中。羅慕士用“curled”來翻譯“小龍眠”的“眠”，非常講究，比直接譯成“sleep”要強得多。“l(fā)ittle dragon curled”，生動形象，又與后句中“擲馬前”的“擲”（hurled）押韻。第三、四句原詩中省略主語（劉備），羅慕士用liege（君主）代指劉備，用liegeman翻譯“忠臣”，不僅恰當準確，讀起來也上口。詩是一種誦讀的文學形式，翻譯出來的詩如果沒法兒誦讀，就是失敗。
《三國演義》第七十一回，老將黃忠被困，趙云獨闖敵陣，救出黃忠。羅貫中專門描寫了趙云的槍法：那槍渾身上下，若舞梨花；遍體紛紛，如飄瑞雪。張郃、徐晃心驚膽戰(zhàn)，不敢迎敵......操于高處望見，驚問眾將曰：“此將何人也？”有識者告曰：“此乃常山趙子龍也?！辈僭唬骸拔羧债旉栭L坂英雄尚在！”
羅慕士教授英譯：
His deft spear work was as hard to follow as the scattering of pear blossoms or the dancing of snowflakes. Trembling with panic, Zhang He and Xu Huang shrank from battle, enabling Zilong to pull Huang Zhong to safety.... From a high vantage point Cao Cao watched the action. "Who is that commander?" he exclaimed. Someone replied, "Zhao Zilong of Changshan." "So the hero of Steep-slope still lives!" Cao said.
“His deft spear work”即趙云的槍法，“was as hard to follow as”是目不暇接的意思，“the scattering of pear blossoms or the dancing of snowflakes”，如梨花，如瑞雪，令人眼花繚亂。張郃、徐晃都是曹魏名將，在趙云面前卻“trembling with panic（心驚膽戰(zhàn)）”“shrank from battle（不敢迎敵，臨陣退縮）”。難怪劉備曾稱贊趙云說：“子龍一身都是膽也。”
赤壁之戰(zhàn)之后，趙云率兵攻取桂陽，太守趙范投降。趙范與趙云同姓，又是常山真定同鄉(xiāng)，便要與趙云結(jié)拜為兄弟，并將寡居的嫂子樊氏嫁給趙云。但趙云頭腦清醒，堅辭不受，他對趙范說：“相與同姓，卿兄猶我兄（南朝裴松之《云別傳》）。”當時還有不少人勸他，連諸葛亮都說：“此亦美事，公何如此？”趙云的回答是：“范迫降耳，心未可測；天下女不少?！焙髞恚w范果然逃走，證明趙云的判斷是正確的。
劉備取得益州，就想把成都的良田美宅賞賜給百官。趙云堅決不同意，他說：“益州（成都）人民，屢遭兵火，田宅皆空；今當歸還百姓，令安居復業(yè)，民心方服；不宜奪之為私賞也?！彼€引用霍去病“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例子來說服劉備，劉備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
荊州失守，關(guān)羽被害，孫劉聯(lián)盟面臨重大考驗。劉備悲傷過度，方寸大亂，一定要出兵伐吳，諸葛亮苦勸不從。趙云明知劉備兄弟情重，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勸告，但他還是挺身而出，力勸劉備打消出兵的念頭。他說：“漢賊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愿以天下為重?！壁w云和關(guān)、張一起跟隨劉備打天下，是二十多年的兄弟和戰(zhàn)友，感情不可謂不深，關(guān)羽也曾說過“子龍久隨吾兄，即吾弟也”，更何況，趙云的女兒嫁給了關(guān)羽的兒子關(guān)平，他和關(guān)羽還有一層親家的關(guān)系，但趙云還是能夠以大局為重，勸劉備罷兵。可惜的是，劉備沒有聽從趙云的勸告，一意孤行，終至兵敗，三足鼎立的平衡關(guān)系被打破，勝利的天平開始向曹魏傾斜。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趙云絕非只會沖鋒陷陣的一介武夫，而是有膽識、有謀略、有品德、有大局觀的將才。建興七年，趙云去世，諸葛亮痛哭道：“子龍身故，國家損一棟梁，吾去一臂也！”
小時候讀三國，經(jīng)常糾結(jié)書中人物哪一個更厲害。民間有一句順口溜：一呂二趙三典韋四關(guān)五馬六張飛七黃八褚九姜維。這大概說的是武功，如果論綜合素質(zhì)，趙云應(yīng)該排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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